胡子宏生命日記（854）

（一）

我跟郭晨相逢于南和縣白茹云家。陽光灑在客廳，我們沐浴在亮晃晃的光澤中。老朋友了，兩年多未見，我們相逢一笑，一見如故。

說不清，我們這是第幾次見面。當(dāng)年，在衡水中學(xué)接送孩子時，我們無數(shù)次相逢。我患病前，郭晨還邀請我去本地某中學(xué)舉辦過勵志演講。我在病榻上時，郭女士還給過我一筆資助。此番相見，我已經(jīng)把她視為親戚。

我向身邊的朋友介紹郭晨，她是某縣電視臺的節(jié)目主持人，我們都是衡中家長，迄今，她在我們家長中留下佳話——靠給招生老師打掃衛(wèi)生，撬開了衡水中學(xué)的大門，把孩子送到了名校。

我說，至今我還在納悶，你家孩子的確成績不錯，可你怎么想起來給招生老師打掃衛(wèi)生的呢？再就是，衡中戒備森嚴(yán)，你怎么就潛入了校園呢？

笑容像鮮花那樣，綻放在郭晨的臉上。她說，那幾天真是煎熬啊，為了孩子，為了向往的衡水中學(xué)，我真是下定了決心。

我說，那好，你先告訴我，你怎么就潛入了衡中校園，要知道，門口的保安真的是鐵面無私，接著你再說說，怎么給Z老師打掃衛(wèi)生的吧——

望著郭晨，眾人露出好奇的神色。于是，郭晨娓娓道來——

（二）

一晃就是7年啊，2011年6月30日，我們舉家奔赴衡水，向招生老師自薦。為了踏進衡中的校門，可謂艱辛備嘗。

中午我們從家里出發(fā)，下午就到了衡水，住到了衡中附近的一家賓館。隨后，我們趕到了衡中的校門口，保安無情地攔住了我們。

我們聲稱要找Z老師。保安說，那不行，你得讓老師打電話通知我們。

30日下午，各地的中考成績尚未揭曉，大批的家長還沒有聯(lián)系招生老師。我靈機一動，就撥通了Z老師的電話。我說，z老師，我在學(xué)校門口呢，你不是通知我們過來見面嘛，我們到了。

我當(dāng)時想，Z老師肯定打過多個電話，通知家長來學(xué)校辦理錄取手續(xù)，他肯定記不清是不是有我們家孩子。果然，Z老師誤以為我們是接到了通知的家長，答應(yīng)我們進了學(xué)校。

我們走進了Z老師的辦公室，他正忙得不可開交。我站在他的辦公桌前，介紹了我們家的孩子。那時候，我們家孩子身高一米八，可謂一表人才。我?guī)е�他面見Z老師，也是為了取得印象分。

Z老師打開電腦，搜尋X市的招生名單，我分明看到，排在第一位的是W同學(xué)，接著就是F同學(xué)，根本沒有兒子的名字。

我拿出了電視臺播音主持的姿態(tài)，向Z老師介紹兒子的成績。此前，我跟z老師已經(jīng)聯(lián)系過多次，論成績，兒子一直在年級前幾名，但總體成績確實不及W和F。我繞開了W和F，告訴Z老師，在所有住宿生里面，我兒子成績是最好的。

顯然，招生老師此前也下了一番功夫，我兒子雖然成績不錯，但并沒有打動Z老師，沒有進入直接錄取的名單�？墒�，我們奔波了二百里來了，也不能就這么趕我們走啊。Z老師就讓我兒子做了幾道題，以測試他的學(xué)習(xí)能力。三道題，小子做對了兩道。Z老師表示比較滿意。

那天下午，我就開始了給Z老師打掃衛(wèi)生。我知道，Z老師的辦公室并不亂，可是，我得竭力為老師留下好形象啊。孩子在隔壁的房間里做題，我就給老師掃地，掃了地后拖地。我看到老師煙缸里有煙頭，趕緊倒掉。我拎一下老師的水壺，水不多了，就去打水。

老師顧不上阻止我，依然忙著自己的工作。我聽著老師在電話中通知家長們來辦理錄取手續(xù)，真是心急如焚。趁著他空閑的時間，我一次次絮叨兒子成績好，求他給個招生名額。我的千言萬語都沒有打動Z老師，他只是好言相勸，回家等消息吧。

就這樣，我和兒子一直等到Z老師下班，一起離開辦公室。Z老師依然沒有錄取兒子的跡象。

（三）

我和兒子悻悻而歸�；氐劫e館后，我開始動起了腦筋，我知道，讓Z老師錄取我家兒子，確實難度很大，接下來，還要繼續(xù)想辦法。衡中那么近，又那么遠，兒子努力學(xué)習(xí)了三年，我不信，衡中真的就進不去。

我沒有吃晚飯。晚上，我面對著手機屏幕的短信發(fā)呆。此時，X一中早就發(fā)了短信，要求我們當(dāng)天去辦理錄取手續(xù)，衡水二中通知我們已被錄取，還是免費生。

兒子的爸爸有些著急：哪個高中不出人才呢？折騰什么，干脆就去衡水二中。我犯了犟脾氣，不行，還得去找，不到山窮水盡，決不罷休。

7月1日上午，我和兒子又趕到了衡中門口，門崗再次無情地攔截住我們。故伎重施，我試圖撥通Z老師的電話，任憑我怎么撥打，電話就是打不通。

無奈，只能伺機想辦法。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，接下來，我必須要找一個門崗“打盹”的機會。我就一邊打著電話，一邊小步向校園里挪動。門崗見狀，趕緊招呼我回來，不許擅自進校。我一邊裝著打電話，一邊又把腳步挪回來。

熬煎了半個小時，我終于瞅到了一個機會，門崗忙著接待其他家長，精力被分散，我向孩子招招手，我們倆小跑著進了校園，轉(zhuǎn)個彎，門崗就看不到我們了。

我再次出現(xiàn)在Z老師面前，他有些驚訝，怎么又來了，不是讓你回家等消息嗎？我知道，讓我等消息，其實就是拒絕錄取。我笑著點頭哈腰，繼續(xù)央求給個名額，招生老師繼續(xù)讓我回家等候消息。

辦公室的門被敲響，家長們開始不斷地出出入入。我無奈地找個凳子坐下來，看著Z老師接待其他家長。我再度幫著老師打掃辦公室衛(wèi)生，拖地，打水，倒煙灰。同時，我支棱起耳朵，聽著張老師在言語中透露的信息。

我靜靜地守候在Z老師的辦公室，為他接待客人，言談舉止得體而大方，沒有引起Z老師絲毫的反感。不過，Z老師始終沒有跟我搭腔。

上午一無所獲。中午，我和兒子跟Z老師一起走出辦公室。Z老師去職工食堂，我和兒子到了衡中的學(xué)生食堂。我觀察到衡中學(xué)生一路小跑到食堂吃飯的情景，體驗到孩子們吃飯時的緊張有序。

我攔住了一個衡中學(xué)生，孩子彬彬有禮地喊阿姨。我和兒子借用他的飯卡，兒子打了6元的飯，我則沒有吃飯。

兒子吃了飯，我們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，游覽了衡中校園，領(lǐng)略了學(xué)校的學(xué)習(xí)氣氛。我更加堅定了送孩子到衡中就讀的信念。

下午的上班時間到了，我再次出現(xiàn)在Z老師的辦公室。此時，恰逢有老鄉(xiāng)帶著孩子辦理錄取手續(xù)，我讓兒子跟著老鄉(xiāng)回家，我自己繼續(xù)守在Z老師的辦公室。

此時，中考的分?jǐn)?shù)已經(jīng)出來了，兒子考了個偏低的分?jǐn)?shù)，達不到衡中的要求。巧合的是，被Z老師列為首個錄取對象的W，也考了個偏低的分?jǐn)?shù)。

我向Z老師匯報了孩子的分?jǐn)?shù)，他表示為難。我再次絮叨著請他照顧，他開始流露出不耐煩的表情。此時，前來辦理錄取手續(xù)的家長絡(luò)繹不絕，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別人如愿以償，高興地離開。

不知捱了多久，我聽到了X市的招生消息。Z老師聯(lián)系已經(jīng)確定錄取的W，卻意外地得知，W的家長不想讓孩子來衡中就讀，已經(jīng)在X中辦理了錄取手續(xù)。Z老師有些氣惱，嘟囔著，怎么X市的中考成績這么亂啊。

我喜出望外，趕緊對Z老師說，干脆，把W的名額讓給我們吧。

Z老師態(tài)度很堅決地說，即便是W不來，也輪不到你啊，你還是回去等消息吧。

Z的話，像是當(dāng)頭一棒，痛擊到我的心臟，禁不住，我的淚水就呼呼地流下來，委屈得像是孩子丟失了心愛的玩具。我哭泣著說，衡水中學(xué)是兒子三年來的夢，孩子努力了三年，成績優(yōu)異，如果有名額，您為什么不給孩子一個機會。

Z老師依然不松口，和顏悅色地說，先回家啊，如果有機會，我再通知你。

我哭得梨花帶雨，抽抽涕涕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Z老師的辦公室，離開了衡中校園。我心想，難道，真的就沒有機會了嗎？

（四）

7月1日晚上，兒子的爸爸和兒子都已經(jīng)離開了衡水，留下我自己住在賓館。我沒有吃晚飯，自己在房間里靜靜地發(fā)呆。

兒子的爸爸勸我不要鉆牛角尖，干脆就讓孩子去上免費的衡水二中。我摸了摸隨身的挎包，里面裝著3萬元學(xué)費，倔脾氣上來了。我對兒子的爸爸說，明天，我還要去一次，不到山窮水盡，不撞南墻不回頭。

7月2日上午，我再次來到了衡水中學(xué)門口。這一次進入衡中校園，顯得輕松了些。家長們絡(luò)繹不絕地等著進入學(xué)校，我向一位家長說明了情況，人家答應(yīng)帶我一起進入校園。

進了Z老師的辦公室，他再次見到我，無可奈何地笑了笑，你這個家長，讓你回家等消息，怎么又來了。我沒有說什么，只是看著他跟一個又一個家長辦理錄取手續(xù)。我再度給他掃地，蹲地，打水，打掃衛(wèi)生。

家長們排著隊等著繳費辦手續(xù)，我再也沒有跟Z老師搭訕的機會。我等啊等啊，失望像潮水一樣沖擊著我的心臟，忽然，我眼前出現(xiàn)了一個熟悉的面孔。他是M，是我們本地某單位的一個領(lǐng)導(dǎo)，我們沒有交往，但是彼此認(rèn)識。

M的孩子已經(jīng)在衡中就讀，當(dāng)天他陪著一個家長辦理錄取手續(xù)，看起來跟Z老師很熟悉。我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，趕緊跟他打招呼，傾訴出我的焦灼和不安。M對Z老師介紹說，這是我們縣的著名電視節(jié)目主持人，孩子學(xué)習(xí)很優(yōu)秀。

Z老師再度打量著我，態(tài)度依然沒有改變，他對M說，優(yōu)秀學(xué)生很多，還是回家等消息吧，如果有機會，肯定會考慮。聽著Z老師的客套話，我的淚水禁不住又流了下來。

這一天的等待沒有白費，我獲取了一個重要的信息，M跟Z老師是熟人，也就是說，M對Z老師能說進話去。我下定決心，推辭其他學(xué)校，專攻衡中。

（五）

2018年11月24日上午，在暖烘烘的房間里，我們聽著郭晨的講述。

我告訴郭晨，你跟M在衡中相遇的那個下午，我也在邢臺的家里焦灼萬分，我正準(zhǔn)備從銀行里取3萬元學(xué)費，只身趕赴衡水，想方設(shè)法，面見Z老師。就在我起身要奔赴銀行的一剎那，手機響了，來電顯示，是z老師的電話號碼。

我對郭晨說，繼續(xù)講下去，你又給Z老師打掃衛(wèi)生了嗎？

郭晨說，當(dāng)天我們回到家，晚上，我就給M打電話，告訴他，我已經(jīng)在衡中煎熬了三天，一無所獲，求M給Z老師通融一下。說著說著，我在電話里又是哭得鼻子一把淚一把。

接下來的故事，就不用贅述了。7月6日，郭晨趕到了衡中Z老師的辦公室，為兒子辦理了衡中錄取手續(xù)。經(jīng)過她的不懈努力，她家兒子終于趕上了衡中錄取的末班車。

郭晨說，我清楚地記得，那是農(nóng)歷六月初六，頭天晚上，我做了一個夢，夢到Z老師給我打電話，要我到學(xué)校繳費。天亮后上班，不久，老公接到了M轉(zhuǎn)來的消息，Z老師通知，請他到衡中辦理孩子的錄取手續(xù)。 

一年后，我和郭晨都成了Z老師的朋友。Z老師告訴我，按照中考成績，無論是胡小鵠還是郭晨的兒子，分?jǐn)?shù)都有點欠缺。他之所以錄取我們的孩子，一是孩子的日常成績好，事先已經(jīng)納入錄取范圍，二是父母的堅定和虔誠，感動了他。

機會稍縱即逝。對郭晨而言，如果沒有W的放棄，她家兒子肯定沒有機會。如果他不堅持，Z老師很可能把招生名額轉(zhuǎn)到其他學(xué)校。如果孩子成績不夠突出，聽?wèi){她怎么央求，Z老師依然會鐵面無情。

我辦理胡小鵠的錄取手續(xù)時，Z老師告訴我，老胡，是你的堅定和虔誠感動了我。他指著電腦上其他5個學(xué)生的名字說，這幾個孩子成績都非常好，可是，只剩下兩個名額，我要無情地拒絕3個學(xué)生。

我默默地想，那要看哪一個學(xué)生家長的虔誠能打動招生老師那顆堅定又羸弱的心臟了。

這篇文字寫到這里，我的淚水禁不住涌了出來。精誠所至 金石為開。也許孩子們不知道，當(dāng)年為了被衡中錄取，他們的父母曾經(jīng)殫精竭慮，費了如此大的心血。

郭晨告訴我，在衡水的48個小時里，她沒有吃一頓飯，沒有喝一口水，兩三天的時間，她成功地將體重減輕了七八斤。

郭晨說：我堅持的時候，不求結(jié)果；什么樣的結(jié)果，我都會接受；但沒有結(jié)果之前，不會放棄。對一個目標(biāo)念念不忘，就有希望。堅持的過程中，不知不覺就會有路可走。

7年過去了，我們的孩子都已經(jīng)大學(xué)畢業(yè)。胡小鵠畢業(yè)于人大，正備考出國。郭女士的兒子畢業(yè)于上海財大，留學(xué)美國。跟郭女士的兒子同時進入衡中的F，考入香港中文大學(xué)。M的兒子留學(xué)歸國后，在上海工作。當(dāng)年，放棄衡中的W，考入了東北的一所大學(xué)。

奇跡就在堅持中。如果郭晨松懈一點，她的兒子恐怕就沒有機會進入衡水中學(xué)。她兒子說過，如果在本地就讀，考進上海財大，絕對是不可能的。我想，如果不在衡中就讀，我家兒子胡小鵠考上人大，恐怕也只能是夢想。

真沒有想到，當(dāng)年的煎熬竟然成為今天牛逼的資本。當(dāng)年，我家兒子被衡中錄取，也是經(jīng)歷了一場很揪心的等待，那種煎熬比起郭晨，有過之無不及。欲知詳情，且聽下回分解。

（注：當(dāng)年我們兒子的學(xué)籍是滏陽中學(xué)，屬于衡中分校。本文未經(jīng)衡中老師審閱，只是講故事，不代表衡中招生的傾向）